神婆| 一坛咸肉换三条人命，邪术凶还是人心恶？
1
前几天，梅家村的凤娣家为孙子摆百日宴，说特地给我准备了素斋，非邀我前去。盛情难却，我就去了。
那天适逢冬至，回来的路上，我看见梅兴达的老婆，提着一大袋子的纸锭，步履蹒跚，在村附近的各个三岔路口烧纸钱。
她一边烧，一边嘴里念念有词。大意是说：那些孤魂野鬼，快来拿钱吧，拿了她的钱，要在阴间替她照看照看，她那苦命的老公。
我从她身边经过，听了她的喃喃自语，心里冷哼一声，鄙夷地瞥了她一眼。
“哼，不是一家人，不进一家门。还苦命呢，都是自找的！”我心里默默地想着。
各位可别非议我，我虽说从事神婆这个行当，但本质上还是个凡夫俗子。所以，对于世间的冷暖，我也有爱恨。
而这个梅兴达和他老婆，就是让我心里恨恨的那种人。我来跟大家唠叨唠叨这件陈年旧事吧。
事情要从三年前说起。
梅家村的凤娣托人给我捎来一盒糖，说是她小儿子结婚的喜糖。
这个凤娣呢，我们经常在庙里见面。她是个大好人，为人大方、随和。她小儿子结婚，就是找我帮算的吉日。
因为我吃素，所以虽然她盛情邀请我去参加婚礼，但我还是拒绝了。
她特意让人带喜糖给我，我很高兴。所以，我想去道声谢，顺便恭喜她小儿子新婚。
过了几天，正好她家隔壁邻居，来找我算搬新家的日子，我就让那邻居给我带路。
2
那是我第一次去凤娣家，刚跨进她家的门，我就感觉不太舒服。
凤娣见了我，立即上来迎接，脸上虽然有笑意，但是笑得不开心。
按理，儿子新婚，全家都该喜气洋洋才对啊。难道她和儿媳妇相处得不好？不过这种家务事，我也不便多问。
我道完喜，发现家里就她一个人，就问：“怎么不见你儿子和儿媳妇啊？”
“唉！”她叹了口气，满面愁容，一个劲地摇头。过了一会儿，才回答我：“都在医院里呢。”
“怎么了？刚结婚就进医院？”我心里很疑惑，难道是奉子成婚，儿媳妇要生产了？
不对啊，儿媳妇生产是喜事，凤娣怎么愁眉苦脸的呢？
她眼神有些漠然，拿手在脸上抹了一把，顺便撩了撩头发，才慢悠悠地说道：“不知道啊，结婚第二天，我儿子就说不舒服。到了第三天，整个人就软趴趴的，怎么也提不上劲，然后就去医院了。”
去了医院，门诊的医生也没查出什么毛病来，就住院了，说是要仔细检查检查。儿媳妇也跟着在医院里呢。
她继续叹气道：也不知怎么的，我们老梅家，怎么就这么倒霉啊？”
接下来，她向我诉说了积在心里多年的伤心事。
3
凤娣嫁给梅家村的梅黑大时，黑大家里穷得叮当响，常常吃不饱饭。
黑大踏实勤快，凤娣头脑聪明，很会持家。夫妻齐心协力，虽然贫苦，倒也其乐融融，日子很有盼头。
夫妻俩先后生了一个女儿，两个儿子。
就在小儿子出生没多久，家里那个土坯房子已经千疮百孔，摇摇欲坠。夫妻俩商量着该建个新房子了。
新房子建好后，一家子欢欢喜喜地搬了进去。
但是，没几天，黑大就突然一病不起。
建房子本就欠了一身债，她家再没有能力拿得出钱来治病了，黑大病了一个多月，就去世了。
凤娣一个人含辛茹苦地还了债，把孩子们拉扯大。
女儿十八岁便嫁了人，结婚没半年，女婿就突然出事，撒手人寰。
之后大儿子也娶了儿媳妇。但是，大儿子结婚没多久，在一次下班途中遭遇车祸，不幸身亡。过了两年，大儿媳妇就改嫁了。
现在，小儿子才结婚，也莫名地生病了，还不知道是什么病，有没有得治。
凤娣一边说着，一边不自觉地掉下泪来。
我以前只知道她为人和善，不知道竟还有这样心酸的往事，心里不免一阵唏嘘。我除了安慰她别多想，也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此时我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。我以为是听了她的经历，心里难过才这样的。但是，当我向她告辞，离开她家后，就立刻发觉有问题。
因为我一离开她家，不舒服的感觉就没有了。如果是因为难过，那至少也得等我心情平静，这种不舒服才会消失啊。
4
我返回她家去仔细搜寻，最后发现，门槛附近，有异样的气息。
她在一旁不解地问：到底怎么了？我没有立即回答，我让她给我讲讲，当初建造房子时候的情景。
她告诉我，决定造新房子时，她拿出所有的积蓄，算了算，勉强够买建材，泥瓦匠的工钱就只能靠借了。
好不容易向亲朋好友借来了钱，仔细一算，饭钱还没着落。
那时候乡下造房子，没有固定的工程队，都是主人家联系一个泥瓦匠，泥瓦匠带来一帮泥瓦匠，然后就开工。
工钱是按天算的，工程期间，主人家是要管吃饭的。
凤娣家太困难了，本来就每天吃得清汤寡水的，所以实在凑不出钱来买大鱼大肉招待那些匠人。
那些匠人都是附近村落的，都能体谅凤娣家的困难。虽然每天都是粗茶淡饭，但是大家都没有抱怨，反而更加勤快地劳作，希望早日完工，也可以替凤娣家省下几个工钱。
最后完工时，凤娣搬出家里的三大坛子咸肉，分给每个泥瓦匠。因为她家没钱再去买那些糕团之类的谢礼，这些咸肉就当是谢礼了。
当时，那些泥瓦匠都很开心，有几个还百般推辞，在凤娣的强烈要求下，才接受了，还不停地道谢呢。
“都有哪些人？他们的品行怎么样？”我问她。
她思索了片刻，说了几个人名，还说，这些人都是好人，没听说哪个做过坏事。
我就问她：“这些泥瓦匠中，可有人懂得一些古老的术法？比如做点什么门道，能帮主人家求好运之类的。”
她想了想说：“那些古老的法子，都只是传说而已，没见有哪个人真会的。不过，我们村的梅兴达，倒是很喜欢研究这些东西。”
我跟她确认了，这个梅兴达也参与了新房子的建造之后，心下一紧，看来新房子被人做了手脚。
5
我告诉凤娣，她家门槛下面肯定埋了什么东西，最好挖开来看看。
她听了之后，很紧张，眨巴着眼睛看着我。
乡下人迷信，认为大门和门槛是不能轻易动的，搞得不好会坏了家里的运势。不过凤娣相信我，她答应挖开来看看。
果然挖出了东西！那是一尊木头雕刻的人像，用红布包着，埋在门槛正中的地下。人像背面，还刻着一些符文。
我仔细看了看，不免“啊”的一声，倒吸一口凉气。
凤娣被我惊到了，整个人一抖，随后着急地问：“怎么了？这东西是什么意思啊？”
好恶毒的心思啊！我暗暗惊叹。随后告诉凤娣：这个伎俩，俗称“孟姜女寻夫”。
这个人像，刻的是个女人，代表孟姜女，后面的符文，是诅咒家里的男丁都不得善终。不过，男丁一定要等到结婚后，才会受诅咒的影响，然后女人就像孟姜女一样，丧夫。
“啊！啊！这个……这个……”凤娣听了，既惊又怕，语无伦次，瑟瑟发抖。
紧接着，她“啊”的一声嚎啕大哭：“我的黑大啊！我的儿子啊！”人也瘫倒在地。
她的哭声，惊动了邻居，邻居站在大门外，看着地上的凤娣，忙问发生了什么事。凤娣也不回答，只是一味地哭。
不多久，就有好多村民围过来，纷纷关切地询问。其中有一个村民，挤到人群最里面，一见了我手上的木头人，“啊”了一声，立刻掉头，往回挤出去。
6
我注意到了他的反常，马上指着那个人问大家：“那是谁？那个想跑的是谁？”
一听我说，他想跑，外围的村民便把他拦下了。他“嘿嘿”地干笑着说：“我不跑，我跑什么啊？”
这时凤娣也抬起头来，愣愣地对我说：“梅兴达。”
“梅兴达？就是你刚才说，喜欢研究术法的那个泥瓦匠？”我问。
凤娣“嗯”了一声，表情有点儿呆滞。
我立即上前质问他，他拼死抵赖，就是不肯承认，最后还破口大骂。他老婆也上前来帮腔，指着凤娣一通诅咒。
我想，可能是事情突然败露，他没想好应对方法，所以一时着急了，才会如此。
晚上，等人群散尽，我带着凤娣悄悄去了梅兴达家。我想也许私下里跟他沟通沟通，他会承认，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。
但是，我太高估他了。他不仅不承认，还和老婆一起，把凤娣骂得不敢开口，推推搡搡地把我们赶了出来。
真是不可理喻的一家子。
有道行的人画的符咒才会有效，普通人依样画葫芦描出来的符咒是没用的，除非压上自己的血。
那梅兴达，我看也不像有道行的人，看来他当初定是压上了自己的血。
我若破了他作的局，他势必会受到反噬。有道行的人，不过是丢失一些修为，最严重的也就是缺胳膊断腿；而梅兴达压了自己的血，势必会伤及性命。
本来我是有办法救他一命的，不过，良言不劝该死鬼，慈悲不渡自绝人，既然他如此顽固，我也就不必考虑那么多了。
当晚，我就一边念着破除诅咒的口诀，一边焚毁了那个木头人偶。
凤娣对我千恩万谢，这些都不必细说了。
第二天傍晚，凤娣的小儿媳妇就打电话给我，说家里发生的事情，她都知道了，她老公也恢复了精神，医生说再观察一天，就可以出院了。
然后自然又是一番感谢。
7
过了约摸半个月，凤娣又满面愁容地来到我家，跟我说了梅兴达的事。
梅兴达去世了，是在来我家的路上，被汽车撞了，飞出去十来米，当场死亡。
他怎么会来我家呢？因为他那几天总感觉心神不宁，好像要出事，所以，想来求我想想办法，救救他。
结果还没见到我，就一命呜呼了。
而梅兴达的老婆，把这一切都归咎到凤娣身上，冲到凤娣家里大闹了一顿。她不是怪凤娣挖出了人偶，破了梅兴达的法，而是怪她，当年太小气，才导致梅兴达丢了命。
当年什么事呢？就是造房子的事。
造房子期间，凤娣家每天用来招待泥瓦匠的，都是自家地里的几样蔬菜，一点儿荤腥都没有。而开工之前，梅兴达在凤娣家老房子里，明明看到过有一坛咸肉。
他觉得，凤娣家明明有肉，却不肯拿出来给匠人们吃，是看不起匠人，就想使点法子，让凤娣家难受难受。
这个梅兴达，读过几年书，认识一些字，而且对于泥瓦匠的一些“老手艺”颇有兴趣。
这些所谓的“老手艺”，就是砌房子时，做一些门道，给主人家带来好运、或者厄运。
也不知他从哪里搞来的书，书上记载了一些旁门左道，他却学得津津有味。
当凤娣惹得他不痛快时，他就动了歪心思，照着书上的方法，做了个“术法”。他也没想到，这个“术法”这么厉害，没多久，黑大就真的去世了。
但是，法都已经做了，而且还死了人，他更不敢承认了，也没办法去凤娣家把人偶挖出来，只能听之任之了。
8
凤娣一边说着，一边不断地自责。
她说：“都怪我太心急了，要是再多等个一年半年的，手里多点积蓄，把饭菜招待周全了，就不会出这档子事了。”
我听得义愤填膺，又气又怒。
气的是，凤娣太过善良了，明明是受害者，没有做错什么，还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。
怒的是，明明是梅兴达自己心思不纯，就为了几块咸肉，居然对人家痛下杀手。而如今，他老婆却还要责怪凤娣，把错误全都往凤娣身上推，真是不分青红皂白，不明事理。
从此，梅兴达老婆和凤娣就成了仇人，她常常跑到凤娣家门口，哭那死去的梅兴达。
一开始村民们还来劝劝她，后来得知了事情的真相，全都鄙视她，远离她，迎面碰上了都绕着她走，她成了孤家寡人。
冬至大如年。有些人会在冬至这天，祭拜鬼神。梅兴达老婆也拿着纸锭，去巴结那些孤魂野鬼。
我真想劝她：巴结鬼神有什么用啊？还是先修好这辈子的心吧。不过她也是那种不知悔改的人，估计也劝不了。
我在心里哼哼了几声，不声不响地从她身边经过，没有理会她。
故事完结，人生还在继续
文：马小残
编辑：瘦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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